别握我左手
文 / 雷长江
那日,多年不见的朋友握着我的手仔细端详,我想是我的粗糙的掌心刺痛了他的温热。他一脸茫然地对我说:“这也不像一双拿笔杆子的手啊!”
其实我是知道的,握笔杆子的手该是什么样子,白皙,细腻,温润,修长。从前读了十六年的书,那时我的双手就是这样,很多人都很羡慕,说像大姑娘的手,有淡淡的留香。
后来,我拥有了爱情,有了自己的家。四间平房,一个院落,屋檐下是一扇斑驳的门,明亮的窗,窗台上是那些普普通通花草,一抹新绿,一缕馨香,装饰着那个纯朴清雅的小屋。
然而生活总是很现实,一日三餐,柴米油盐,做饭洗衣,还要耕耘窗前的一片菜园,这些都是要靠双手去创造。于是,平凡的生活就全部收敛在掌心。
记得刚结婚那阵子,新买的洗衣机舍不得用,再有就是嫌机洗的不干净,不像手洗,哪儿脏的厉害就多搓几把。我常常在平台上坐着小板凳洗衣服,那搓衣板我运用得很娴熟很自如,惹得邻居的大婶都交口称赞。
两个人的世界很是温馨浪漫,一起做饭,一起洗衣,一起劳动。我们分工明确,你掌勺,我收拾;我洗头遍,你投二遍;我刨垄,你撒种子,你收获,我归仓。我们配合的很默契。窗明几净,室内清爽;绿意葱茏,情趣盎然,这就是我们那时心爱小屋真实的写照。
三年后,一个小生命降临人间,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。女儿朵朵像天使一样飞进我们的窗口,带给我们初为父母的幸福与快乐。那时候,孩子小,家务活一般都是我干,慢慢的我已经学会了做饭,炒菜,炖她们俩喜欢吃的土豆豆角,白菜粉条。衣服脱下来,就主动去洗,孩子的,大人的,要分开,用不同的盆,用不同的水。朵朵在我们的守望里咿呀学语,蹒跚学步。女儿很小的时候,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爸爸怎样洗衣服,她小手来回的搓,还真像我的样子,逗得我们很开心。我告诉她,我愿做你们俩的洗衣机,长江牌的,节水省电,好处多多。
一年又一年。春天,我们仨在园子里种菜种瓜,夏天我们仨除草捉虫,秋天我们仨收割收获,冬天我们仨品尝果实。生活就在我们的手中绽放花朵,日子就在我们心中凝结芬芳。
不知不觉岁月在眼角刻下皱纹时,转眼自己成家已十二年,有时镜子中看见自己鬓角已有了少许的白发,就轻轻地慨叹时光的无情。
闲暇时,独自悄悄欣赏自己的那双手,像欣赏一幅有生命的图画,画中有多少光阴在手中滑落,青春已不再,往昔的生活历历在目。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!手背那红色的烫伤,是做菜时油点蹦出来弄的;那伤疤,那是干活时不慎戳伤的小口,不碍事。掌心干燥无光,掌纹深陷,没有生气。大拇指皲裂的小口子,像金鱼的嘴巴,努努着。左手的情形比右手严重。我说呢,女儿不让我用左手抚摸她光滑的肌肤,她说疼。
我知道这些都是生活的缘故。她洗衣服一用洗衣粉,那双手就干裂,暗淡,脱皮,很长时间都不好,所以洗衣服都是我打头阵。后来就不再用了,她也怕伤我的手,每次都买温和的不含磷的洗衣液。拖地,洗抹布,总是叮嘱我戴手套。虽有缓解,但还是不行。我家住平房,冬天生炉子,扒炉灰,怎么加小心也弄得灰土爆尘的,我的那双手在冬天尤甚,她很心疼。可那些粗活,我是不忍心让她们干的,保护好自己的一双手,可我一个人来吧。
我喜欢默默地看自己洗完衣服之后的那双手,经过水的浸润和洗涤,真实自然,清洁纯净。所有的污渍都洗掉了,指甲,掌纹露出浅浅的白,清清爽爽的气息;虎口,掌心饱含着淡淡的伤痕,皲裂,口子,伤疤,很清晰,像一面面镜子照进了生活。我先拿来剪刀,减去指甲,修复伤口,脱去白色的皮,然后擦上女儿买来的护手霜,那感觉很温润,很恬淡。
我是个恋家的人,没有什么爱好,不吸烟,不喝酒,不打麻将,早晨上班,晚上回家。网上称这种男人是几等男人,我忘了,但仅次于末等。我不是一个懒惰的人,让她一个人做家务,我心里受不了。日子是两个人的,不是一个人的,所以无论多忙多累我都默默地在一边帮忙。室内室外那些脏活累活,我不愿意让她上手。我想,日子幸福与否在心里更在手中。别伤她的手,让那双手如两颗晶莹的心,玲珑甜润,温婉剔透。我愿意看她们娘俩会心的笑,那笑意写在脸上,我手心里的幸福让她们温暖。
别握我左手,我的左手写满了生活的沧桑;请握我的右手,我的右手盛满生活的甜蜜。别握我左手,我怕我左手的粗陋阻隔了热情的温度;请握我的右手,我把生活的温馨传递给你,让你感染我们的纯情。我的双手握住了生活的光阴,也握紧了生命的年轮。掌心里承载着生活的全部,苦辣酸甜。我愿生活中一直有我掌心的温度,永恒的三十七度。